清晏长安

在论文的夹缝中偷闲求生

[剑三]明月清风06

随珠和璧 明月清风

*万花中心

*二设满天飞

*前方山庄bl出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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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悬月起了个大早,揣着小药包摸去了算命摊。小巷依旧冷清,拐进去却是人去案空,两个蒲团空荡荡地放在地上,都覆了一层雪。

阴阳鱼旗结了冰,悬月拨了两下未果,没来由地有些失落。她弯腰清了蒲团上的落雪,想了想,把药包留在了香案上。

悬月转身出了巷子,挤进了东市。从街头一路逛至街角,啃了俩芝麻胡饼,买了盒玫瑰香膏,终于寻到了东市唯一的药铺——观月堂。

观月堂坐北朝南,一家独占了三座门面,东边柱子上悬了个大葫芦,西边柱子挂了张木鱼符,符上拿红漆描了“林记”二字。装潢大气又风雅,白墙黛瓦与琉璃樽混在一处,有种奇诡的美感。

只是这名字实在太过风流,不像药铺,倒像是个胭脂铺。便如那玉石楼,总是令人难以恭维。或许,扬州有钱,有钱便任性,给自家铺子起名的法子千奇百怪也无须怪,乐得消遣而已。

悬月抬脚迈进了观月堂,迎面入眼七座八层匣柜,两侧又各树了一排百眼柜,正中的柜台上供了一尊紫檀木雕药圣全身像,阔气的令人发指。她在药铺里转了一圈,被小学徒问了几句疾,便到手了一服头疼脑热的草药。

掂了掂手里的虎头包,悬月心里已经有了差不多的估量。

她出了观月堂已是日上三竿,本应打道回玉石楼,路过巷口时瞟了一眼,远远见阴阳鱼下一道宝蓝色的影子,影影绰绰,细细长长。

悬月眯着眼盯了许久,这个人,可算是起床了。


林道长姗姗来迟,却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模样。不比昨日束冠,只松松垮垮绑了个高马尾,发梢一溜儿垂到了腰侧。宽大的宝蓝道袍在他身上裹了两层,空荡荡的,显得身形愈加羸弱。

他左手垂着缩在袖子里,袖中露出了一条枯树枝。右手拿着悬月留下的药包,正望的出神。

抬头见悬月走近,立时笑得人畜无害,挥舞着小药包招呼道:“姑娘早啊。”

“早。”悬月已知昨日一句“早睡早起,长命百岁”喂了狗。这人不是起得晚,是冬眠醒的太早。

“若早知姑娘要来,我便不睡了。”语气竟有一丝认真。

悬月哑然。眼前忽又伸来一支干巴巴的枯枝:“投我以桃,报之以李,这个送给姑娘。”

她接过枯枝,盯了半响,从紫褐色的树皮纹理中艰难地认出,不是桃树也不是李树,而是枝梨树枝。

树皮发紫,应是株十年往上的老梨树;断面泛白,刚被人掰来不过半晌。

真不知这人对梨树是有什么执念,说掰就掰,一点不含糊,连秃了的都不放过。

始作俑者林道长笑得人比花娇,丝毫没有破坏花草树木的愧疚之心,更是十分惋惜地解释道,来的路上恰见雪满枝头,便如千万树梨花,教人挪不动脚。他折了一枝带来,雪已化尽,徒留一条枯枝。可见世间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碎,好物如此,美景亦如此。

悬月觉得,他的逻辑很清奇,想法很奇妙,行为很风雅,值得鼓励。


收了他的枯树枝,两人对坐蒲团。悬月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小药包,展平了是一排银针,粗的细的,长的短的,几十余根排在一起,在太阳下齐齐反射出晃眼的光。

林道长人比花娇的脸瞬间僵住。

悬月瞥了他一眼,淡定道:“伸手,把脉。”把脉之后才好施针。

僵硬的脸有所回暖,林沁阳捋起宽大的袖口,露出一截手臂放在香案上,青青紫紫的血管在皮下缓慢地抖动了许。见对面悬月投来问询的眼神,他笑道:“无妨,姑娘请。”

悬月点头,伸手搭脉。女子行医本是诸多不便,眼前道长不作虚礼,对男女大防更无在意,于她而言倒是方便许多。

脉象断断续续,虚而无力。悬月搭着道长的寸口,表情愈发凝重。

林沁阳见了她这副神情,反倒习以为常一般,笑了笑,目光落在另一个药包上,规整的虎头包上落了“林记”二字。

“姑娘竟自个儿摸去了。”他空出的那只手拿过药包,单手抛了又接,“姑娘以为,观月堂如何?”

悬月仍在一脸凝重地把脉,闻言答了一句:“还好。”

确实还好。药品齐全,药材新鲜,价格公允,是家正经药铺。

人员冗杂,分工明确,运转有序,一条成熟的流水线。

她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,林沁阳见了就摇头笑:“姑娘行医,是行内人,很多事旁人不懂,姑娘却懂。观月堂哪里不妥,闲着也是闲着,说说呗。”

悬月收回手,挑出根半长的银针,随口答道:“坐堂行医,有医才可作堂。观月堂没有大夫,抓药的小厮不懂望闻问切,我说头疼脑热,他便看也不看,抓了一包治伤寒的药来。须知伤寒也有诸多缘由,药是好药,却不对症。”一针扎在灵道穴上,抬头见道长神色如常,她便放松了些许,续道:“我上午逛了三座市坊,只见这一家药铺。人多药多又一家独大,寻常药铺如何用得着这么大排场?且对散客来者不拒,价钱也算合理,可知挣的不是行医问药的银子。”

又一针扎在通里穴上,悬月拈着银针转了个圈儿,总结出最后一句:“观月堂做的是药材买进卖出的大宗生意。”

说完笑了笑,心道人家做生意关我什么事,又后知后觉,关这林道长什么事?

悬月垂头瞥着虎头包上的“林记”,字迹隽秀细长,同拜帖上的“林”字颇为相似。林沁阳小臂横陈,衣袖随之在香案上铺开些许,她未抬眼皮,已瞧见他道袍袖口上拿银线勾了暗纹,腰间垂着的玉佩成色极好,掩在宽大的袍子里,富贵却不显山露水。他身上有一股冷冽而花哨的香气,像是檀香、麝香、琥珀木、山百合混在一处,仔细分辨中,又掺了人参、甘草、白术的味道。

檀香麝香她不清楚,可这后几味药加上干姜三两,却是《伤寒论》记载过的理中汤的方子,俗称人参吊命汤。

能喝人参吊命汤的人,一则有钱,二则药石罔极,合之便是没得救的有钱人。

悬月看向林沁阳的眼神更加复杂。


回到玉石楼已是黄昏时分。悬月腰上别了根枯树枝,一脸沉重地上楼梯回客房,走到一半听到有人抽泣。她扶着栏杆往声源处看去,柜台后的小账房正抽抽噎噎打着算盘,肩膀起起伏伏,抖的像一片风中萧瑟的落叶。

小二正巧端着盘子从旁边经过,顺着悬月眼神一看便明了,忙连声道恼,说这小账房不知怎地突然打嗝不止,人又生的文弱,一打嗝便又流鼻涕又流泪,拦都拦不住。他此时也是难受的紧,客官您可千万别在意云云。

悬月看着小账房梨花带雨的脸,下了楼,在小账房惊诧的眼神中倒了杯热茶,递给他说:“含着别咽。”

小账房照做,一双快哭肿的眼委委屈屈地望向来人。

悬月没看他,只捉住他的手腕翻过来,准确地找到内关穴,然后掏出银针眼都不眨地扎了下去。

刚扎过林沁阳,手法娴熟的很。

被扎的这位却远不如前一位淡定,含着的热水喷了一桌子。这回是真哭了,小账房一边捂着手腕一边带着哭腔喊:“干嘛啊你?”

他吼完又觉得不妥,一腔控诉噎在了嗓子眼,只能泪流满面地揉起手腕。揉着突然咦了一声,发现手腕没流血,自己却是不打嗝了。

悬月指了指桌上的一摊热茶。小账房手麻脚乱地擦起桌子,敬佩又感激地瞟着她,一句“谢谢大夫”憋了许久才出口。

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。悬月把手搭在柜台上:“小兄弟,打听个事儿。可知林记药行?”

“林记啊……城东林家?”小账房有些茫然,说话很是费劲:“他家是做生意的,呃,生意做得挺大的,不过也只在扬州……应该不止药行吧,先前兄长买来的一整座玉雕,对对,就是二楼摆着的那个大玉海,也是林记的……旁的,旁的我也不晓得了。”

悬月点点头,嘱咐小账房多喝水,少喝风。小账房望向楼梯上的背影,觉得自己今日答得不好,有些挫败。


又过几日,悬月下楼路过柜台时,被鬼鬼祟祟的小账房喊了个正着。

小账房压低声音道:“大夫上次托我打听的事,我给办妥了。”喜形于色,一副要糖吃的模样。

悬月只是随口一问,并无托他打听的意思。但既然他上了心,她倒很乐意听上一听,便掏出包瓜子,分了小账房一把。

“城东林家是扬州的土财主,我问了兄长,林记商行做的是原料生意,传了五代,越传越红火,扬州人都说林家祖坟上长了个聚宝盆,可惜不冒青烟,没出过读书人……”

“什么原料的生意?”悬月把话题扯了回来。

“哦哦,是玉石、木材和药材。这一代林老太爷有三个儿子,长子管玉石,次子管木材,幺子管药材。说是这么说,但其实都是林二公子在管,大公子要忙科举,三公子又不靠谱,见天的花天酒地,内里是一点儿也指望不上的。不过说来也怪,林记以前是不做药材生意的,扬州先前的药铺叫久安堂,突然就归了林记三房,三公子还给改了个名儿,叫,叫……”

“观月堂。管药材的是三公子?”

“对对,就是观月堂。林三公子不撑事儿,旁人是不知道的,我们玉石楼的却知道。他同少东家相熟,玩法千奇百怪,咱们都见识过。”

悬月想起那具孱弱的身子骨,若果真是那人,恐怕不是不撑事儿,是有心无力,撑不起来,强撑保不准就直接压死了。

可他瞧着却是无力也无心。再者,撑不起事儿,却蹦哒得如此欢快,还“玩法千奇百怪”,悬月百思不得其解,或许是自己猜错了。她抚额决定换个话题:“不说他了,说说你们少东家。”

这一换不要紧,小账房登时两眼放出光来。许是整日枯坐十分憋屈,好容易拽住个人,便如竹筒倒豆子一样,要讲个天昏地暗。说自己和掌柜本是同胞兄弟,皆是扬州杨姓人家。东家来了扬州要开酒楼,招了不少本地人,他和兄长就从此以酒楼为家了。又道东家不管事,年轻爱玩儿,一年里有八个月都出外云游,只余兄长以一己之力支撑,日夜操劳,实在辛苦。

悬月闻言看了看小账房,果然是和掌柜有几分相似,只是神韵却大不相同了。

小账房见悬月看他,便又抓了她一把瓜子,继续说道:“要说我们东家啊,是藏剑山庄老庄主亲收在门下的义子,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。要钱有钱要本事有本事,作为一个富二代还特别有追求。”

悬月想起门上的“万花弟子不得入内”,暗道你们东家不仅特别有追求,还相当有毛病。

她便直接问出了万花禁入的缘由。小账房答的也爽快,道是酒楼刚开张时表意不明,不少万花弟子都以为是花间心法交流分部而纷纷登门,却是一言不合就实战切磋。酒楼里遍地都是小红旗,一套玉石俱焚下来满地墨汁,清理起来极其麻烦。最后不仅扫地的大爷撂扫把罢工,掌柜也是烦不胜烦,遂上报给东家求妥善解决。

东家大手一挥,万花弟子不得入内,从此便是彻底解决了此类问题。

悬月瞠目结舌,良久才道万花弟子真是知行合一,你们少东家也真是英明果决。

小账房闻言更加来劲,把桌上垒起的一摞瓜子皮儿拨去一边,啧啧赞道我们少东家自是英明神武,除了柳公子,还真没见过能压住他的。

“柳公子?”悬月准确地抓住了重点。

“那可是比我们少东家还厉害的人物!”小账房眉飞色舞,连声调都拔高了一个八度:“但凡是东家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,柳公子应允了就没有办不到的!这柳公子来头可大着呢,你等我搬了板凳跟你说啊……”


之后的半个时辰里,小账房自是滔滔不绝。悬月递了三次水,终于给这据说来头很大的柳公子总结出了个小传。

柳翎霜,霸刀山庄吞吴弟子,学成后拜别师门闯荡江湖,览尽山川四海,一身奇技惊天。打遍天下无敌手后却是高处不胜寒,从此隐迹封刀,只以搜寻九州珍禽异兽为乐。

据说,这柳翎霜与少东家初见便十分不对盘。因着藏剑霸刀素有世仇,东家又年少气盛,听闻这柳公子十多年未尝败绩便极为不服,奈何其人却早已封刀。为激他斗上一斗,这脑路清奇的少东家各种损招使尽,最后直接戳人痛处,笑他起了个姑娘名字。

叶小少爷自是笑的猖狂,结果当天便被收拾的服服帖帖、安静如鸡。

关于怎么个收拾法,小账房含糊其辞一语带过,只语焉不详地表示少东家胸怀坦荡从不记仇。

总之酣畅淋漓打过一架后,两人关系反倒一日千里,日日都见少东家提着重剑追在柳公子身后喊着爱我别走。柳翎霜起初懒得搭理,日子久了却也不时比划两招、指点一番。如此几月指点出了兄弟情义,更是在某日捕了一只鸡小萌,不远千里带回给东家。少东家得了鸡小萌十分感动,从此扔了玉石楼只与其四处奔走捉宠,天涯海角同去同归;偶有几月回来小住,二人也是同吃同住同进同出。

观这二人,明明不以兄弟相称,却比掌柜和小账房这对亲兄弟更要关系亲密。当真是英雄惜英雄,惺惺相惜,令人叹服。

悬月本嗑着瓜子听得欢快。听到英雄惜英雄,突然就噎了一下,觉得哪里不太对。

从两堆瓜子壳里抬头看去,小账房仍是眉飞色舞,发光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智慧的光芒。讲到少东家和柳少侠的兄弟情义时,满脸都是崇敬之色。

悬月默然无话,只又倒了杯热茶递过去,然后一心一意嗑起瓜子,继续做一个称职安静的忠实听众。


最后这场智慧的演讲随掌柜的出现戛然而止。小账房撞见兄长登时语塞,安静的像只鹌鹑。掌柜也不说话,二人相顾无言,一个满脸笑眯眯,一个低头含泪欲泣。小二们见状纷纷回避,气氛登时变的诡异了起来。

悬月看着面前勉强算得上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,也适时地脚底抹油,溜了。


TBC

本章最佳:鸡小萌

pv宠物与pvp大佬的兄弟情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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